再走一次文理大道
對東海人來說,走文理大道是再日常不過的事了,也就是太日常了,我們會很容易錯過了她原本的風采,經常匆匆走過,是趕著上課,還是約會快要遲到了? 總是不太會注意到草坪乾枯了,樹葉落滿地,美麗的建築只是要去上課的地方,迴廊圓柱上雀替的圖騰也沒時間抬頭欣賞,斑剝卻精緻的檜木窗框如何阻攔風雨誰在乎? 我們很容易錯過路過的,也許不是不在乎,而是我們總是太匆忙。
校園建築師陳其寬先生曾在他寫的「我的東海因緣」中說道:「我們通常只看到看得見的事物,而看不見沒有看到的事務,看到實的看不到虛的。事實上,東海校園的設計,真正的精神並不是在房子本身,而是在房子與房子之間虛的部份-院子的部份。」我們如何去解釋或體會這種抽象的空間概念呢?
文理大道作為東海大學最重要的場域空間,反映出她對高等教育的理想性,不管是美國維吉尼亞大學的線型步道,還是日本日光的寺廟,文理大道經過六十多年的歲月,早已凝結出自己成熟的模式,是屬於東海內歛的本質與風格,與Pierre von Meiss在建築的元素一書中所描述的相互對應:提到決定場所價值的人並不是建築師,但他可以提供一個最可能發展出人類場所的框架。這些空間有可能變成人們短暫停留或是匆匆穿過的場所,發現歡樂和會面、受到情緒感動和刺激想法、甚至是作夢的場所…. 。
我們從陳其寬先生在1954年9月所繪的東海校園構想全景水墨畫中,可以很清楚看到學校未來的發展,有文理大道,也有教堂……看起來與實況很接近。但在右下角就是西邊方向卻有一群小房子,後來被塗掉了,但痕跡還可看到。原來這群小房子是教職員宿舍,後來卻移到東邊去了。從資料顯示西邊地勢較高,因水壓問題,所以就往東邊移去,其實裝個加壓馬達就可解決;而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就是下課後,老師與學生就各奔東西了。行走的路線不同,會影響到師生接觸的機會,為了要讓老師和學生走一樣的路,下課後師生會一起走過文理大道,穿越教堂到達學生活動中心一起用餐,接著女生往右到女生宿舍,男生往左回男生宿舍,老師則可回到在男女生宿舍後面靠東邊的住家,這就是生活學習很重要的行為因素需求:走一樣的路,生活在一起。
文理大道已登錄為文化景觀,一景一物一樹都受到文資的保護,但除此之外,她的價值是不僅限於所看的物質現象,更是那些創校期所期盼的教育理念。我們能夠體驗的是文理大道清楚的軸線,為什麼路思義教堂不在軸線的端點上,從東海因緣一文的解釋是避免從教堂做禮拜時看到行政大樓的屋脊,那走在文理大道上也只看到教堂而看不到更遠的景色了。而文理大道西邊的端點原設計是一片樹林,還有一座戶外劇場,也是空的、穿透的,這才讓我們查覺到建築師故意避開了軸線端點傳統上放置建築物的紀念性手法,而表達出對教育無限追求的理想,而教堂偏離軸線也讓教會大學的宗教色彩減弱,這與東海當初以人文大學 (Liberal Arts College) 的創校理念習習相關,所以文理大道的兩端都是空的,一是東邊的台中市與遠方的中央山脈,另一西邊是相思林。從第一到第六屆校友捐贈的校友鐘塔也看出端倪,鏤空的一層一層空格表達出不遮擋的低調語彙,這就是東海建築的風格,除了教堂一切低調。而另一條較不為人知的短軸線兩端卻有兩棟建築,行政中心(校長辦公室) 與舊圖書館(現為總務處),代表學校的兩個重要團體:屬於教職員的辦公室及屬於學生的圖書館,是具體的建築空間形式呈現,兩邊單位的大門相對,一是表達親切的草坪,一是需要踏過一座小橋經過荷花池,告訴學子們進入圖書館要沉澱安靜的心情,而是表情不同,卻表達出教育組成的基本結構性。兩條軸線劃成十字,交匯成一個看不到的宗教符號,卻是東海的精神的象徵。
全長約四百公尺的文理大道,除了舊圖書館前像是護欄的矮凳,看不到任何可以坐下來的椅子。曾有某一屆的校友要送學校兩張大理石的椅子,指定要放在文理大道上。經過學校建築環境與空間委員會討論拒絕了,還鬧上董事會,後來石椅放在銘賢堂面對幾棵楓香的旁邊。若當時同意,現在文理大道可能有上百張的石椅了。文理大道的完整性幾乎不能再放下任何其他東西,倪再沁院長的「公共藝術觸擊」一書中就有提到有一次某一個社會團體在東海開年會,將這個社會團體的某一個重量級會友的不鏽鋼大型雕刻放在教堂旁與文理大道上展示,馬上被學生抗議,最後匆匆搬走。
其實東海的留白空間就是讓使用者去自然發揮,除了人以外、還有動植物,所以席地而坐就是東海的特色,也就是與大自然為伍。走在文理大道上,偶而也會被活潑亂跳的松鼠和幾乎不動的夜鷺驚訝不己。學院的一進一退,造就了很多的大草坪,在冬天有很多外籍老師喜歡在理學院前的大草坪圍著圈圈在上課,或坐在學院基台四圍的護牆上,三三倆倆聊著天,偶而發呆,偶而躺下來看著天空,這就東海的風景。
漢寶德先生曾說:東海曾經遠離塵囂,孤立在大度山上,像一座修道院與世隔絕,有著強烈的情境感染力,沒有壓力、放鬆,與藝文書畫結合….,相對於台大椰林大道,文理大道就顯出了浪漫的情懷。曾做過一個調查,文理大道一天只休息兩小時,早上四點就有人在運動,晚上是情侶散步的好地方,到深夜兩點才看不到人。在這裡建築是靜態的,空間使用上也是被限制的,唯有建築與建築之間的虛空間,每時每刻在使用與參與者間變化與改變。
東海是一個以園林概念來設計的校園,陳先生說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必須在裡面「遊」才能體會出她的變化。六十多年後多了三條平行文理大道的道路,北邊的德耀路和力行路及南邊的科技路,加上垂直方向的小徑連結,已經從線型模式轉換成格子模式了,雖然沒法與文理大道比擬,但也多了更多遊園的地方。當初種的樹也都長大了,那就更能表達出當時的設計概念:東海是森森公園不是花園。只是文理大道兩旁的大榕樹長的太大.已完全擋住了東邊的遠景,而且是長青樹,整年沒有什麼變化。若當時種下計劃中的法國梧桐,隨著季節變色掉葉,那文理大道的風情又不一樣了。
如今文理大道已不同以往,建築多了,人也多了,西邊端點多了一棟龐大的圖書館,還加了大階梯,校友鐘塔前也多了一個趕時髦的時光膠囊,但這些改變卻不足於影響文理大道的風采,她仍然靜靜的扮演著留白的角色,迎接著每天的到來,也歡迎著每天路過的我們。
當我們再走一次文理大道時,記得看看兩旁的矮燈,提醒我們:上帝的話是我腳前的燈,是我路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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